邱博士谈武学：解读武林江湖的含义

近现代之前的中国武林具有浓厚的江湖色彩，其影响十分深远。江湖有自由的一面，有侠义的一面，也有邪恶的一面，落后甚至阻碍社会进步的一面。今天，江湖规矩应当服从更美好的道德和更先进的法治精神。

“江湖”一词的字面意思是指江河湖泊，泛指三江五湖，是个地理名词，然而，历经多次引申变迁之后，“江湖”成为一个含义丰富、广泛使用的社会学、政治学名词。

“江湖”是一个中国独有的词语，在外国的语言中很难找到一个对应的词语，就如同“武”在外语中很难找到一个同样的词语一样。中国人日常使用的“江湖”这个词语，至少有四种含义，这四种含义各不相同，有时甚至是截然相反的。

（一）自由广阔的生存空间

道家宗师庄子是使用“江湖”这一词语的第一人，《庄子》一书中有两处提到“江湖”。一处是在《逍遥游》中论述“无用之用”的道理时，讲了一个超级大的葫芦（瓠瓜），有五石容量，主人为其不能做瓢而犯愁，庄子说：“为什么不考虑把这个大葫芦制成腰舟，而浮游于江湖呢？现在你只是担忧它大得无处可容，可见你的心如茅塞一般没有开通啊！”另一处是《大宗师》中那个经典的成语故事“相濡以沫，不如相忘于江湖”。两条鱼借涨潮的机会，游到了山泉之中，后来潮水退去，泉水渐渐干涸了。它们一同搁浅在陆地之上，互相呼气、互相吐沫来润湿对手，彼此患难与共，仁慈守义。但是这种处境，与湖水涨满时，各自游回江河湖海，彼此相忘，哪个更好呢？在庄子的语境里，江湖指的是广阔的生存空间。这里海阔凭鱼跃，天高任鸟飞，大有可为。庄子所说的江湖，甚至有宇宙空间的含义。《史记·

货殖列传》中讲范蠡“乃乘扁舟浮于江湖”。

（二）无政府的江湖

从社会学、政治学的含义上讲，中国古代用“庙堂”一词指代朝廷政府，用“江湖”一词指代民间社会。范仲淹《岳阳楼记》中有名句“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，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”，其中的江湖就是指远离政府的民间社会。《南史·隐逸列传》云：“或遁迹江湖之上，或藏名岩石之下”“故 有入庙堂而不出，徇江湖而永归。”另外，曹操《让县自明本志令》中讲：“江湖未静，不可让位；至于邑土，可得而辞。”b 曹操这里说的“江湖”还有政治社会的含义。

远离政府的江湖，就是草根、草民、游民的自治社会，就是指民间社会，类似于欧洲讲的“市民社会”。书评家陈思和写道：“江湖一词，在唐以前似与山林隐逸空间无大区别；在宋以后与绿林强盗联成一体，只有到了清朝统治以后，才成为既非隐士也非土匪的另一片空间，它直接含有统治阶级力量以外的另一种社会力量，即下层民间社会的政治自治团体和民间文化空间。” 这里没有政府势力，没有政府干预，但是有规则，这里的规则是自发形成的，不同于政府规则，江湖文化区别于庙堂政治。

庙堂之神，在于高；江湖之韵，在于远。

（三）侠义武林江湖

江湖在唐代人的小说中，是远离朝廷的民间社会，而到了宋元话本中，则演变成了打斗比武的场所。在武侠小说中，江湖是指武侠的江湖，是武林侠客生存活动的领域。众多的人热爱武侠小说，执迷于江湖，江湖最大的魅力除了自由之外，就在于它所包含的侠义精神。即使险象环生，羁绊重重，不自由了，侠义精神还在。

中国历史上最早阐发武侠精神的是墨子，新武侠小说，在道家的“江湖”上，畅行着墨家倡导的侠义精神。作家于阳在《江湖中国》中说，江湖的基因一直在于豪侠和商人之中。

（四）复杂险恶的江湖

“人在江湖，身不由己”。古龙的这句话，说的是江湖人情的复杂，关系的险恶。本以为是自由的江湖，其实一点都不自由。这个“江湖”，无非就是社会的代名词，充满着人情规矩，乾坤方圆。老江湖，说的是人情练达，处事圆滑，游刃有余的人。这些人恰恰是侠义英雄、快意恩仇的反面。

江湖的主旋律，未必就是“拔我龙泉剑，一怒惊渔阳”，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情世故。

恩怨江湖，复杂险恶。《笑傲江湖》中，令狐冲说：“我要退出江湖，从此不问江湖之事。”

任我行答：“你怎么退？这个世界有人的地方，就有江湖。”

徐克导演的电影《东方不败》中有几句诗，表达的也是同样的意思：

“自古英雄出我辈，一入江湖岁月催。皇图霸业谈笑中，不胜人生一场醉。”

邱海洋博士武学著作《中国武学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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